《除夕夜》 肖復興

　　有一年，因為有事耽擱，直到大年三十的晚上，我才去他那里理發。伙計們都已下班，店里只剩他一人。而且，他剛拔掉所有的電插銷，正在關水門和煤氣開關，準備走人了。他熱情地和我打過招呼，把電插銷重新插上，拿過圍裙，習慣性地撣了撣理發椅，讓我坐下。我有些抱歉地問會不會耽誤他乘火車。他說，沒關系，理你的頭發不費多少時間的。

　　我知道，理我的頭發確實很簡單，就是剪一下，洗個頭，再吹個風。不到半小時就能完活兒。但畢竟有些晚，心里還是有些抱歉。迎來送往的客人多了，理發店的老板都是心理學家，一般都能看出客人心思。他開玩笑對我說，怎么我也得送走最后一個客人，這是我們店的服務宗旨。

　　就在他剛給我圍上圍裙的時候，店門被推開了，進來一位三十來歲的女人，急急地問：還能做個頭嗎?老板對她說，行，你先坐，等會兒!那女人邊脫大衣邊說，我一路經過好多家理發店，都關門了，見你家還亮著燈，真是謝天謝地!

　　等她坐下來，我替老板擔憂了。因為老板問她的頭發怎么做，她說不僅要剪短，要拉直，而且還要焗油。這樣一來，沒有一個多小時，是完不了活兒的。等她說完這番話時，我看見老板剛剛拿起理發剪的手猶豫了一下。

　　顯然，她也看出老板這一瞬間的表情，急忙解釋，帶有幾分夸張，也帶有幾分求情的意思說：“求你了，待會兒，我得跟我男朋友一起去見他媽，這是我第一次到他家，而且還是去過年。雖說丑媳婦早晚得見公婆，但你看我這一頭亂雞窩似的頭發，跟《聊齋》里的女鬼似的，別再嚇著我婆婆。”老板和我都被她逗笑了。老板說：“行啦，別因為你的頭發過不好年，再把對象給吹了。”她大笑道：“您還真說對了，我這么大年紀，也是屬于‘圣(剩)斗士’了，找個婆家不容易。”

　　我知道，時間對于老板的緊張，趕緊向老板學習，愿意成人之美，便讓出了座位，對老板說：你趕緊先給這位美女理吧，我不用見婆家，不急。她忙推辭說，那怎么好意思!我對她說，老板待會兒還得趕火車。她說，那就更不好意思了。但我還是把她拉上了座位，然后準備轉身告辭。老板一把拉住我說，沒你說的那么急，趕得上火車的。正月不剃頭，你今兒不理了，要等一個月呢!我只好重新坐下，對老板說，那你也先給她理吧，我等等，要是時間不夠，就甭管我了。

　　那女人的感謝，開始從老板轉移到我的身上。老板麻利兒地做完她的頭發，讓她煥然一新。都說人是衣服馬是鞍，其實女人還靠頭發抬色，頭發真的能夠讓女人煥然一新。但是，時間確實很緊張了。老板招呼我坐上理發椅時，我說不行就算，火車可不等人。老板卻胸有成竹地說，沒問題，你比她簡單多了，一支煙的工夫就得!

　　果然，一支煙的工夫，發理完了。我沒有讓他洗頭和吹風，幫他拔掉電插銷，關好水門和煤氣的開關，幫他拿著行李，一起匆匆走出店門。這時，我看見剛才那位女人，她正站在門前的一輛轎車旁，沖老板揮手。我和老板走了過去。她對老板說，上車，我送你去火車站?？蠢习逵行┮馔?，她笑著說，走吧，車候著您呢。老板不好意思地說，別耽誤了你的事。她仍笑著說，這時候不堵車，一支煙的工夫就到。

　　豐田車歡快地跑走了。小區里，已經有人心急地燃放起了爆竹，節日的禮花也綻放開來……

　　《除夕夜》習題

　　(1)下列對這篇小說思想內容與藝術特色的分析和鑒賞，最怡當的兩項是(5分)

　　A.作者以“除夕夜”為題，頗具匠心：故事發生在“除夕夜”這一特定的時間，“除夕夜”也是這篇這篇小說的線索。

　　B.老板選擇在除夕夜回家的原因有兩點：一是春節前生意好，可以多賺錢;二是除夕夜車票好買，睡一晚就到家了。

　　C.“我”是這篇小說的主要人物，既是整個故事的見證者又是參與者，推動著小說情節向前發展。

　　D.這篇小說以小見大，通過理發店老板、“我”、姑娘三個人之間關于理發的小事，表現了一個當今社會的大主題：人人為他人著想，共建和諧美好社會。

　　E.小說中的人物語言，都沒有使用引號，且與一般敘述緊緊相連，這使小說形式顯得很簡潔，但又沒有影響文章的表達。

　　(2)“一支煙的工夫”在小說中多次出現，請結合語境，簡要分析其作用。(6分)

　　(3)小說中的理發店老板有哪些性格特征?請簡要分析。(6分)

　　(4))小說最后一段的環境描寫別出心裁，請結合全文具體分析這樣寫有什么作用。(8分)

　　《除夕夜》答案：

　　(1) 答A給3分，答D給2分，答B給1分。

　　(2) 老板對“我”說“一支煙的功夫就得!”表現了他對自己的理發技術有信心，同時在安慰“我”別擔心他趕不上火車。表明老板理發水平高，速度快，善解人意。姑娘對老板說“一支煙的工夫就到”，表明姑娘不怕麻煩，知恩圖報，很樂意送老板去火車站。這句話反復出現，突出了老板和姑娘都能為對方考慮的美德，深化了小說的主題。(每答出一點給2分，大意對即可)

　　(3)持之以恒，堅持不懈。堅持在一個地方理發，一干就是十四年。有責任心，助人為樂。為顧客著想。除夕夜快要回家了，面對匆匆趕來的兩位顧客，他依舊認真地為顧客理發。理發手藝精湛。麻利地為姑娘做完頭，讓她煥然一新;只一支煙工夫就給我理完了頭發。(每答出一點給2分，大意對即可)

　　(4)“豐田車歡快地跑走了”一句使用擬人修辭，襯托了人物的心情，姑娘、老板、“我”都很開心、滿足。“小區里，已經有人心急地燃放起了爆竹”一句總結全文，照應題目“除夕夜”，使文章結構嚴謹。“節日的禮花也綻放開來……”一句中的省略號含蓄雋永，給讀者留下想象空間。最后一段，渲染了除夕夜闔家歡樂的氛圍。深化中心，表現了人們共建和諧美好社會的主題。